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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的書店  

小時候,生活範圍並不大,光是去書店這件事,就足以讓我興奮個老半天。在那個網路書店還不蓬勃、連鎖書店還沒壯大的年代,經常去的,就是離家近的小書店。

小學都靠媽媽接送上下學。每回放學,紅通通的臉頰嘟著小嘴,向媽媽撒嬌:去書店好不好?於是,去書店成了每天最期待的休閒活動。當自動門打開的瞬間,我迫不及待踏進書店,一陣寧靜而有書香氣的涼爽空氣直撲而來,頓時間,一切暑氣都蒸發殆盡,甚至有種「全身被洗滌」、煥然一新的錯覺。我總是以為,那種快樂就好比站在遊樂園入口的孩子,小手因為過於興奮而微微顫抖,接過剪票員遞還的門票後,頭也不回地直衝向最刺激、最熱門的遊樂設施。那樣的快樂,甚至不用一點點掩飾。

回想起來,兒時常去的那家書店,似乎連個值得一提的地方都沒有。中規中矩,鼻子、眼睛一樣不缺,像一個身體健全的正常人。比喻成人類的話,大概是個正直,卻難以確實講出特色的老實人罷。唯一能勉強指出的,是內涵尚稱豐富,並且總是靜靜地杵在那兒,等待有緣人的到來。

長大後,我離開家,到台北唸書。終於能夠在閒暇時,自己搭著公車,造訪任何想去的書店,是專屬於大人的快樂。貪圖地利之便,平日最常去的,是光線明亮、地板擦得光可鑑人,號稱24小時營業、全省連鎖的書店(近來甚至發展複合式經營,附設高檔咖啡店和精品專賣店,令人驚嘆、目不暇給)。然而,每當回想起童年那間小巧的書店,心裡總是湧上一股溫暖而滿足的快樂,那是在慾望不高的年紀,因為知足的心情,而容易感受到的美好氣味和溫度。它就這樣刻近我的心裡,成為我的DNA,注定了我喜愛書店的基因。

不知從何時開始,走進書店成為疲憊時最大的救贖,甚至就連出外旅行,也總不忘到當地的特色書店逛逛。因此,只要有時間,我就會踏上前往書店的小旅行。平時,我愛去窮學生最愛的茉莉、華欣、胡思等二手書店挖寶,每回走出店門,手上便無端多了一疊散發著濃厚書香古味的絕版書。有一次,為了聽一個常駐捷克的攝影家演講,我特地搭捷運,前往一家位在永和的獨立書店。才到店門口,我就已經興奮莫名,這些有個性的小書店,總會放置各式藝文活動的文宣訊息(它們總是充滿設計感,令我愛不釋手)。店裡的裝潢有一種人的氣味,像一個獨一無二的人,特別溫暖,看得出店主人的用心。賣的書也有些不同,想必與老闆的閱讀喜好有關。除了書,我還愛逛各種手工小物,從書衣、布包到明信片、筆記本,都是有創意、有風格的實用藝術品。就算不買書,偶爾,我也會買些小東西,作為到此一遊的證據。

隨著行跡的拓展,我到過花蓮的時光二手書店、舊書鋪子。行走其中,彷彿時光凝結。那種遠離塵世的靜謐,甚至令我一度懷疑,聽見了書本發出的微小嘆息。到九份,則去樂伯二手書店,看見許多想看許久的書。老闆的隨興、不慌不忙,讓我至今都還記得那裡的環境氣氛。就連到了人稱購物天堂的香港,我也堅持要去以販售獨立書籍著稱的Kubrick書店。它座落在油麻地電影中心的旁邊,一踏入便可感受到濃厚的人囗氣息,我在裡面駐足許久,像隻忙於採蜜的蜜蜂,孜孜不倦地翻找台灣少見的香港作品。回程時,手上提著沉重的戰利品,心裡卻是踏實而滿足。

過了幾年,搬了幾次家,便有很長一段時間,不再去那小書店了。某天,恰好經過,心想中於可以順道去逛逛,順便敘敘舊,重溫過去時光。沒想到,遠遠地就看見亮麗新穎的店面裝潢,跟我昔日的記憶完全不同。才恍然,那家書店早就在不知何時,從地圖上消逝了。頓時悵然,曾經的美好記憶浮上心頭,不停地盤桓盪漾著……

 

陳豫,喜歡寫字也喜歡走路,從閱讀和旅行看見自己的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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